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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上周的文章】

 

 

爱心买卖几时休?

 

 

前些天读到关于“深圳最美女孩”的新闻,我的第一反应,不是感动,而是纳闷:我们的汉语,究竟狭隘、泛滥到何等程度,怎么动辄便称“最美”呢,须知最之为最,即在唯一,当“最美”越来越多,其所指的贬值自然越来越快。不曾想,才过两日,“深圳最美女孩”的爱心工程便发生塌方——这情形,已经不是贬值,完全可称作崩盘。原来,过路的90后女孩给满头白发、双手残疾的乞丐老人喂盒饭,并非爱心之举,而是来自职业推手的炒作。那一幕动人心弦的喂饭图景,纯属摆拍而成。据报道,此次炒作的意图,不是为了捧红所谓的“深圳最美女孩”,而是为了推广作为该女孩工作单位的一家展览会。

受骗者,除了满怀善意、一腔热忱的公众,还包括中国新闻网、《人民日报》等媒体,它们或者刊登,或者转载出自炒作者之手的新闻,为骗局摇旗呐喊;哪怕遭到质疑,仍紧咬牙关,以其初衷是“传播正能量、传播真善美”来强词夺理——这年头,“正能量”已经沦为一张华丽的虎皮,遮蔽了多少恶行。其实欲证伪此新闻,极为简单,到事发现场走一遭,问问围观者们,如那位目睹拍摄过程的报刊亭老板,便知根底。可惜,这一点最起码的新闻伦理,竟敌不过轻信、惰性、谵妄,也许还有利益纠葛。炒作者以及骗子,正是看中了这一漏洞,才乘隙而入,并屡屡得手。说起来,炒作者固然可恶,为炒作之举背书并推波助澜的众多媒体,何尝能够免责?

再说炒作。以前,炒作者善用打假、反腐等名目,如今却转向了爱心、慈善等(微博之上屡见不鲜),这一面是因为,后者更容易在闪念之间捕获大多数人的心灵;另一面,则基于我们这个时代爱心的严重匮乏,以至许多再也平凡不过的爱心之举,都能成其为万众瞩目的头条新闻,令一个国家热泪盈眶,令一个阶级感恩涕零。试想,假如对乞丐的歧视——禁止乞讨区似乎越来越多了——少一些,对乞丐的善待多一些,假如给乞丐送饭的善行司空见惯,“深圳最美女孩”的炒作还能走红么?正是爱心的荒地,滋长了炒作的杂草。

这背后,隐藏了一个无比险峻的恶性循环:就像那个“狼来了”的寓言,爱撒谎的孩子,第三次喊“狼来了”,无人再信,狼却真来了,吞噬了他的生命,对爱心的炒作,结局同样如此,我们的善意被愚弄,我们的信任被浪掷,这终将导致我们吝于表达爱心,为此不惜错过真正的善行——况且我们的爱心,本不富足,如今快被接踵而至的骗局透支到底了;这反过来,加剧了爱的荒漠化,从而为“深圳最美女孩”的炒作提供了爱心买卖的市场。

对炒作者而言,爱心当是一笔买卖,他从我们的心头榨取爱心,转手再卖给我们,他只负责加工,其加工过程,添加的不是营养,而是三聚氰胺和塑化剂。当爱心被掺入毒素,当爱心被明码标价,我们的社会只可能愈发冷漠。

冷漠者丧失爱心,炒作者出卖爱心,哪个更为可怕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它们其实是一体两面,是同一个敌人的两只黑手。要打败炒作者,必须先打败冻结我们心灵的冷漠。

爱心买卖几时休?不要指望法律,迄今为止,这一块还是法律的盲区,除非炒作者涉嫌诈骗,或者被炒作的当事人认为名誉权受损,才能启动司法程序。不要指望炒作者们良心发现,爱心之为爱心,即与买卖无关,能拿爱心当买卖的人,或者心如铁石,或者毫无心肝,他们焉知良心为何物。唯一能够指望的是我们自己——请原谅我一厢情愿的呼吁:正如老人倒地,每个人都伸手扶她,她去讹诈谁呢,当我们都勇于给乞丐送盒饭,“深圳最美女孩”的商机就不会诞生;当我们都勇于表达爱心,当善行成为家常便饭,爱心炒作的空间便会越来越小,直至化为乌有。

 

 

供《华商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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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戈

羽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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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自由撰稿人,退步青年。撰有《从黄昏起飞》(花城出版社,2008)、《穿越午夜之门——影像里的爱欲与正义》(花城出版社,2009)、《百年孤影》(东方出版社,2010)、《酒罢问君三语》(宁波出版社,2012)、《少年游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4)、《岂有文章觉天下》(华夏出版社,2014)、《帝王学的迷津:杨度与近代中国》(福建教育出版社,2016)、《鹅城人物志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6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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