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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,反日的口号震天撼地,呐喊的壮士热血沸腾;窗内,我读这则新闻,却读出了寒意与眼泪。
  据《新快报》(9月18日)报道,15岁的少年李孟,因患有自闭症(孤独症)、无法自律自己的部分行为,在深圳市宝安区宝城小学试读一学期后,由于19名家长联名要求学校禁止其入学,被勒令退学。此前,学校不给他发新课本,母亲便帮他借书;老师不许他走进教室,他便一个人偷偷从后面进去,坐在全班最后一排听课;搬走了他的桌椅,他便站在最后一排听课,“他一个人,靠着墙壁,站得老直,像一朵蘑菇”。
  如今,他只能站在校门外,形单影只。外面的世界更大,他的世界却无比微小;外面有“世界之窗”(深圳湾畔),他走向世界的窗口,却从一出生就被关上了。
  李孟并非特例。据估算,中国自闭症儿童的数量至少有150万,加上成年人,其总数实在令人忧心。他们的生存状态,已经构成了一个严峻的群体性问题。
  对自闭症患者而言,一大难题便是受教育权的落实。尽管这是他们的法定权利,然而现实比同学的眼神还要冷酷,许多自闭症儿童都像李孟一样,被排斥于公立教育体系之外,导致他们要么无学可上,要么只能进入特殊教育学校,混杂在盲、聋、哑、弱智儿童当中,接受并不太适合他们的教育。譬如李孟来宝城小学之前,曾在深圳元平特殊教育学校读书,鉴于其优异表现,他的班主任认为,如果继续留在这里,也许会耽误这个孩子的成长,因此建议他转去公立普通学校。只是,宝城小学的校门,却是他人生的高墙;那19位反对自闭症儿童入学的家长,抽走了他翻墙的梯子。
  这里呈现了一种两难:一面是对自闭症儿童受教育权的捍卫,另一面则是对其同学的保护——自闭症患者的异常行为与攻击行为可能会伤害他的同伴,以李孟为例,他不守纪律,不讲卫生,“他常把手放进嘴里,又用沾着口水的手去摸其他同学的本子,同学们都不敢接近他”。教育者若无法作出折中的方案,那只能取其一端,最常见的法子,就是用脚投票,为了多数人的权益而牺牲少数人的权益,为了一个安全的班而驱逐一个孤独的人。你可以说这是民主的代价,同样可以说这是多数人的暴政所结出的苦果。
  我的朋友石扉客,前不久讲述了一则关于教育的温暖故事,主角正与李孟相仿:“开学后女儿班上一个智障同学走了。这孩子发病的时候会突然追打同学,因此家长们都很担心,一直和学校交涉。女儿也被他追打过。现在真走了,她突然有点伤心,说这个同学其实很可怜,一次发病时突然抓住她的手,她就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,慢慢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,感觉他眼神里有东西在慢慢安静下来。”——能让他安静的东西,就是能让李孟等自闭症儿童不再孤独的东西,就是能摧毁高墙、化解坚冰的东西,就是能把你寒冷的世界握在我温热的掌心的东西。
  在没有特效药物治疗自闭症的情形之下,“融合教育”——在国外,只要自闭症儿童要求去普通学校就读,教育部门与教会组织都不能拒绝——正是最不可或缺的疗法。要融化一块坚冰,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放进火炉,要治疗一个人的自闭,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置入开放而温情的空间,用你的温柔让他安静,用你的爱让他光明。
  只可惜,李孟刚刚看见了光亮,却被推向更深沉的黑暗。
  诗人阿罗尼斯吟道: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。自闭症患者的孤独,却像一个无底的黑洞。它不仅会吞噬这些“星星的孩子”,还将吞噬这个世界的苍穹与善意。唯一的拯救之道,就是照亮黑洞,让它变成花园;就是拥抱夜空的星星,让他们发光发热;就是牵住李孟孤单的手,告诉他:亲爱的孩子,你永远不会独行。
  
  供《新快报》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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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戈

羽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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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自由撰稿人,退步青年。撰有《从黄昏起飞》(花城出版社,2008)、《穿越午夜之门——影像里的爱欲与正义》(花城出版社,2009)、《百年孤影》(东方出版社,2010)、《酒罢问君三语》(宁波出版社,2012)、《少年游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4)、《岂有文章觉天下》(华夏出版社,2014)、《帝王学的迷津:杨度与近代中国》(福建教育出版社,2016)、《鹅城人物志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6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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