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年前的评论】
缺席的委员与投票的通缉犯
每年政协开会,似乎都有明星委员缺席。娱乐明星缺席,多为拍戏之故;体育明星拍戏,多为比赛之故。前者,可以张艺谋为例。有一年他在拍电影,缺席了全国政协会议,当时有人为他开脱,说政协开会,不差张导一人;中国电影,张导不可或缺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他导演的那部电影叫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,有人看完电影后,上网呼吁:张艺谋,求求你,今后千万不要再缺席政协会议!
体育明星缺席政协会议,屡遭舆论严打的是刘翔。2008年、2009年接连两届全国政协开会,他都因故未至,据说一次是为备战奥运会,一次是在美国治伤。这在中国,的确是正当理由,以此请假,一请一个准。可是舆论不干了,质疑、声讨的声音不绝如缕,甚至建议直接取消其委员资格。我记得有一篇评论文章,标题充满了反讽的气味:“刘翔缺席政协会议本身就是一个提案”——这是最尖锐的提案,
闲谈旧事,则为引出新闻。前不久,地方两会纷纷召开。南京市政协开会,江苏省公安厅厅长孙文德被增选为南京市政协十二届委员会副主席,然而,会议期间,媒体却未瞥见这位孙委员的身影。据报道,因忙于“1·6南京持枪抢劫案”,孙文德等数位刑侦公安领域的政协委员均未出席今年的会议。人虽不在会场,还能当选副主席,这隔山打牛的功夫,实在了得。
比起张艺谋、刘翔之流,孙文德缺席政协会议的理由更加正大光明,更容易唤起公众的同情与认可。我们看到,读者对其缺席会议的回应,主要集中于如何破案,为追捕逃犯出谋献策;而非像以前激烈批判刘翔那样批判孙文德,进而针砭政协会议的制度设计。
问题在于,孙文德可以缺席政协会议,刘翔为什么不能缺席呢,只要不是“无故”,只要依程序请假;为什么刘翔迎来了批评,孙文德迎来了认同——至少,认同之声压倒了嘲讽之声?看来此中症结,并不在委员们的声誉,不在地位,而是那个“故”,与国人对政协的期望值,孰轻孰重。因为破“1·6南京持枪抢劫案”的社会意义,远胜以协商为主旨的政协会议,所以公众能够体谅孙文德的缺席。有些明星的缺席,却是因一己之私,所以落在他们头上的只可能是排山倒海的批评和谩骂。
这里可以谈一下国人对政协的态度之纠结。今年地方开两会,我印象最深的一条新闻,主角是广东省政协委员、著名主持人吴小莉。去年她呈上一个提案,建议从激励机制方面对志愿者进行奖励,今年得到回复,广东将以省委省政府的名义设置南粤志愿者红棉奖。为此她说“最大的感受就是提案还是有用”,其言下之意,原来以为提案无用,这正应了她另一句话:“有些记者会说政协委员是花瓶,我以前站在记者角度或许也会这样想,但自己做了政协委员之后,我的想法有了转变。”——视政协委员为花瓶,政协会议为摆设,大抵是一种社会共识,局中人吴小莉都曾如是观,遑论公众?
还有一张照片,风传网络,令人难忘。主角是姚明,他以上海市政协委员的身份列席了同期召开的上海人代会。照片之上,姚明正襟危坐,一脸肃然,聚精会神,正听会议报告,身边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大都垂头丧气,甚至打起了瞌睡——这般场景,绝非初见。这张照片,被人戏名曰“姚明醒了”。也许这只是盛会的非主流一幕,然而,千姿百态的沉睡者与此起彼伏的鼾声,牢牢定格于民间的记忆版图,奠定了国人对会议、对代表与委员的政治印象。
由此可知政协会议在国人心中的重量,无论如何都比不了“1·6南京持枪抢劫案”等重大社会事件。但是,我们不能因为政协的社会作用力之轻与政协形象的急剧贬值(这是刘翔、张艺谋等因缺席政协而被批、挨骂的另一个重要原由,国之名器,岂能被当作玩物,滥施于明星),便放纵了委员的缺席、沉默与昏睡。今日中国,政协之作用,刻薄一点说,乃是一种无用之用。当委员们都开始自轻自贱,安于花瓶的角色,甘于无用,不思进取,它如何能够将作用力反射于政治,挽回在国人眼中遗失的尊严?
恰巧,这两天我听来一则相应的故事。话说某地选举,有一位毒品通缉犯,虽然负案在身,依然不忘行使投票权,他冒险现身投票所,被警方发现,警方待他投完票,才将其带回警局。通缉犯投票与政协委员缺席,自然并无可比性,不过,二者却从相对的两面诠释了何谓无用之用:通缉犯那一票,并不能决定选举结果(一票定总统,那是凯文·科斯特纳主演的美国电影《关键投票》),若因此弃之若敝屣,缺席投票所,正可谓“无用”;当千万人都敢于投出一票,那便有了用。
供《中国经营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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