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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中国,任何一个节日,不论源于政治还是文化,最终都将走向经济的狂欢。教师节概莫能外。我上网搜索关于教师节的新闻,前十条里竟有四条与售楼、售车挂上了钩。新闻出自各地,内容无非是促销,如节日前后一周,教师凭证购房,或享最低价,或折上加折,或赠蛋糕、电饭煲等礼品。这遂令我生出一种错觉:9月10日,不是教师的节日,而是房地产商的节日。
  被商业捆绑以外,这个教师节,还有一大关键词,曰“送礼”。从新闻到微博,都在议论,到底该不该给教师送礼,送礼该送什么、送多少为宜。相应的调查数据显示,至少有一半家长会给教师送礼,在一些地方,甚至超过了七成。
  对此,北京市有200多名教师自愿报名,共同呼吁教师节拒绝收礼。这是多么响亮的新闻:“今年过节不收礼!”(《新京报》2012年9月9日)
  反过来讲,当教师拒绝收礼都能成其为举国瞩目的新闻,诚可见师风日下到何等地步,师德沦陷到何等地步。拒绝收礼,实属正常,是教师职业伦理的根基,而今,忽然变得不同寻常,被视为美德,备受赞誉,这就像一个官员,从不贪污受贿,便赢来民众的掌声,一个政府,在灾难过后公布死难者的名单,便赢来舆论的歌颂,其实做到这一点,只是尽他们的本职而已。当尽职被褒奖,当本分被抬高,正可折射出,他们的同行,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无法完成,连最起码的德行都无法坚守,这个行业已经失范了。在此背后,是社会的失范与人心的迷狂。
  恕我狭隘,这个教师节,我只看到这两点,很遗憾,都是乱象。如果说在一个商业社会,政治与文化被经济裹挟,已经汇成浩荡潮流,不可阻挡,况且商家消费教师节,并未对教师造成什么损伤,反而惠及他们;那么,教师收礼之争,则挑战了这一群体的伦理与尊严,以及,有人追问,教师手中的教育权距离腐败与专制有多远,是否应该受到有效的制约?整个教育制度的腐坏到底有多么严重?
  这些问题,若在一个健康的国家,原本可以消化于教育体系之内,诉诸于教师行业的自律;然而在中国,却升级为一个公共议题,教师将责任推给了社会和制度:不必说官员,连医生都在收礼,记者都在收礼,教师为什么不能收礼呢?要论失德,作为螺丝钉的教师不过是教育制度机器的缩影,你要问责,是不是应该先问制度?
  追问至此,无须再问,答案不言自明。其实答案为何,不大重要。在教师节,争论这些问题,已经是一种失败,是中国教育与作为被教育者的我们的巨大失败。我们的目光,本来应该投向公民教育,投向高考的改革,投向语文、历史、政治等教科书的重写,投向政治课的存废,投向政治与教育的关系……可笑且可悲的是,在这一天,我们居然在思索教师的道德命题,居然在为“教师该不该收礼”这个从来就不是问题的问题耗费口舌。
  一场关于国民教育的纷争刚刚平息,一场关于教师收礼的纷争正在喧嚣。我们的耳鼓,必须学会承受这样的分裂,正如我们的目标,在于尽早消弭这样的分裂:终有一天,我们不再为后一场纷争黯然神伤,而为前一场纷争慷慨激昂。
  北京的一位小学教师说:“教师节应该有教育的味道在里面”——这是多么美好而悲伤的祈愿。其言下之意,现在的教师节,渐渐丧失了教育的味道。那么,教师节该如何回归教育呢?想来这第一步,便是让教育回归教育的根本,让教师回归教师的伦理,让“教师该不该收礼”这样的伪问题烟消云散,让公民教育作为主餐摆上节日的盛宴。
  
  供《新快报》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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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戈

羽戈

370篇文章 5年前更新

不自由撰稿人,退步青年。撰有《从黄昏起飞》(花城出版社,2008)、《穿越午夜之门——影像里的爱欲与正义》(花城出版社,2009)、《百年孤影》(东方出版社,2010)、《酒罢问君三语》(宁波出版社,2012)、《少年游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4)、《岂有文章觉天下》(华夏出版社,2014)、《帝王学的迷津:杨度与近代中国》(福建教育出版社,2016)、《鹅城人物志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6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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