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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馆上新闻,除了一些文化形象工程,则多因其开放的程度而引起争议,譬如衣不遮体的乞丐能不能进图书馆,拾荒者能不能进图书馆,民工能不能进图书馆,都构成了对图书馆门槛的严峻挑战。在宁波,却有一家图书馆,干脆拆除了门槛,它没有门,没有专职管理员,结果如何呢?
  2006年10月,宁波鄞州高级中学图书馆大楼落成。依时任校长的王贤平的设计,它无墙无门无岗,24小时全天候开放,只有一套电子刷卡管理系统,供学生借书还书。王贤平算过一笔账,为什么不用图书管理员呢,若用6人管理,一年需30万元工资,只要一年丢书不超30万,就值了;而且,古今中外哪本书教人偷书?退一步讲,就算有人偷书,只要为了阅读,那也值——窃贼至少接受了教育。
  这最后一点想法,估计会在许多读书人心中博得共鸣。我的朋友姚君,有次家中失窃,他家一贫如洗,并无多少财物,所丢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台笔记本电脑,姚君说他并不心疼电脑,他心疼的是大学毕业之时我赠他的尼采《苏鲁支语录》,放在床头,被那贼顺手牵羊。我安慰他道:偷书之贼,可谓雅贼,且偷尼采的书,更不失风雅,何必伤怀?可惜徐梵澄先生的译本不大好读,你赶紧买黄明嘉的译本,置于原处,看那雅贼是否再次光顾。
  话说回来,无门无岗的鄞州高级中学图书馆,丢了多少书呢?年底一清算,书非但一本不少,还多了6000册。
  这则新闻始于微博。微博说“年终盘点原来10万册书变成了10.6万册”,《钱江晚报》(2012年02月1日)采访王贤平,印证了此说。《东南商报》(2012年02月1日)采访鄞州高级中学图书馆馆长瞿嘉福,据其介绍,2006年他走马上任之时,学校总图书有四五万册,用于流通借阅的图书却只有6000多册;经这些年的努力,目前藏书已经达到7.6万册——与传闻的10.6万册仍有一定差距。这两组数据,何者属实,有待查证。
  不管有没有增加6000册图书,王贤平的图书馆理念依然值得大加赞赏。他说:“高中的图书馆不应该是藏书馆,应该是读书馆。”为便于学生读书,则当开放,则当自由。拆除图书馆的门槛,相当于拆除读书人心中的栅栏。而且,以读书为宗旨,而非以藏书为宗旨,折射出了另一些图书馆的管理之弊,它们或者把古籍善本深藏于幽暗的馆中,不令人知;或者,查阅那些古籍善本,如唐三藏西天取经,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,有时你查一份资料,费时三五分钟,此前的审批程序,却耗了你三五小时。这就好比两种藏书家,一种为藏书而藏书,一种为读书而藏书,境界高下立判。
  图书馆无门无岗的意义,除了便于学生读书,还呈现了对读者的信任。想起我们读中学的时候,为了防止学生作弊,监考老师如临大敌,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;后来听说同县的另一所中学,尝试无人监考,作弊者反倒绝迹了。这正应了那句话,你怕什么,就来什么。你把学生当贼来防,基于一种逆反心理,那些本来不想做贼的学生都生出了做贼的心思;反之,你把门拆了,把岗撤了,有意偷书的读者却不好意思下手了。这种自律,恰恰是道德教育的精髓。
  从这个意义上讲,图书馆的门槛,不止是为读者而设,有时还绊了它自己的脚。门槛高了,图书馆的形象则低了。外面的阳光照不进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馆里,它在阴影之中陷入了穷途末路。
  
  供《东方早报》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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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戈

羽戈

370篇文章 5年前更新

不自由撰稿人,退步青年。撰有《从黄昏起飞》(花城出版社,2008)、《穿越午夜之门——影像里的爱欲与正义》(花城出版社,2009)、《百年孤影》(东方出版社,2010)、《酒罢问君三语》(宁波出版社,2012)、《少年游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4)、《岂有文章觉天下》(华夏出版社,2014)、《帝王学的迷津:杨度与近代中国》(福建教育出版社,2016)、《鹅城人物志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6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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